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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归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一个人,只是遥遥相望一眼,你就能确定这样的人,此生不会再遇见第二个。

        现在回想,我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我年少时遇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们短短同窗过一阵子,他就像是郭襄十六岁那年盛放的烟火,永远燃烧在我十七岁那年。

        关于学生时代的东西,很多我早已记不太清,关于他的记忆清晰地好像发生在不久之前的昨天,我很恍然,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那年夏末秋初,校内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蝉鸣声异常地聒噪,入学报到那天,下了当年最大的一场暴雨。

        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那时侯完全没有任何的交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后面对应的是哪一张脸。

        后来我们渐渐熟络,也对他有了一些或深或浅的了解。

        他打篮球一把好手,最喜欢的球星是科比,白羊座,身高188,体重130,讨厌吃香菜会做鱼,爱穿黑白两种颜色,内双,高鼻梁,冷白皮,偶尔腕上会戴运动手表,和记忆中从没摘过的红绳。

        后来他把运动手表摘下来换成小玫瑰的发圈,那一刻的心动,我记了很久很久。

        有个人提问道:“如果能回到过去你还会选择喜欢他么。”

        她唇角微微上扬,敲下几个字母。

        我会。

        窗外漆黑一团寂静无声,国内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九点一刻,而她所在的时间是苏黎世的凌晨三点。

        回完ins上的提问,她起身去厨房从酒柜里随便取出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和冰块纠缠着,杯身上冒出细细一层雾气,她用手指轻轻地擦掉,液体下肚,思绪渐渐清明。

        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巴掌大的脸,及腰长发,皮肤雪白无暇,像是寒月里的皑皑白雪,白色吊带棉裙肩带松松挂在线条流畅的锁骨,素颜也遮不住的精致漂亮。

        她重新洗了脸,把脸放在正往外溢水的水池里,窒息感如期而至,此刻的她不是溺水待救的无望,是充斥着痛快盎然生机的春天。

        她放任自己在里头沉寂,渴望得到片刻安宁。

        偏身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白色塑料瓶,瓶里的阿普唑仑还有小半瓶,磕在手心里,没有吞水送服,生生咽下。

        房间里的主灯关掉,只亮着头顶的整面星空顶,繁星点点,相拥着闪烁,她看了很久,缓缓闭上眼睛。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她闭着眼摸向声源。

        “喂,青橙你醒了没?苏黎世的太阳晒屁股啦!”

        赵希西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生动形象地传过来,她弯了弯唇角,翻过身子仰躺着,睡眼惺忪。

        一张唇透着过夜后的低哑,“现在醒了。”

        语调俏皮,她轻笑着。

        “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岑今山你还记得吧,这哥们英年早婚,想邀请你来参加婚礼,叫我帮忙问问你赏不赏脸。”

        怔怔出神思绪飘远,记忆里那个老是围在身边闹腾的少年模样还历历在目,这么快就修成正果了?

        挺好的,周围总算有人的爱情是修正果归正途。

        希西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嚷求着,她脑子有些混乱,余光瞥见不远处放在笔电旁的那本手抄诗集,回说好。

        赵希西心下大喜,忙不迭地跟她确认是几号的机票,她好排档期去接机,徐好跟她确认过婚礼的日期,回说到时候把班次拍给她。

        电话挂断,赵希西洋洋得意地瞅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漠然实则激动忐忑到不行的人。

        电话没开公放,女孩的声音依稀可辨,端起台面上的酒杯囫囵几口全数灌下,仍然抑不住胸腔中起伏叫嚣的情绪,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是五年零七个月十四天里的日日夜夜,也像是刚发生在昨夜。

        得到想要的答案,白子钰无心再坐下去,起身离开前撂下一句“谢了。”

        赵希西冲他摆摆手,浑然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大气,“那是我姐们,我也盼着她好。”

        几分钟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赵希西点开一看“我靠!白老板大气!”

        陈路杭偏偏身子看过来,她顺势靠进他怀里,晃了晃手机,指着屏幕给他看:“这哥哥给我转帐二十万。”

        手比嘴诚实地点击确认收款后,还不耽误她嘀咕一句:“成天在群里抢个十快八块的挺安心,突然天降肉饼挺害怕不安,蛮有负罪感的,你说我这不算是‘卖友求荣’吧?”

        陈路杭闻言轻笑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不算,你这也是为他俩好,都过去多少年了,青橙也该走出来,他等的够久了。”

        赵希西戳了戳他的胸膛,娇嗔道:“呦!看不出来啊,陈律还挺会安慰人呐,不愧是当律师的人,能言善辩的很呐。”

        陈路杭笑的胸膛轻颤,护着她的后颈把人放倒在沙发里,虎口轻抬起她下巴,低头堵住一张一合碎碎念叨的红唇。

        赵希西心说,这狗东西每次说不过都会来这招,偏她还就吃他这一套。

        喜欢死了!

        那一边的人挂断电话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给舞团的老师发了一条信息,关掉手机。

        -

        三天后,观音机场。

        徐好取完托运的行李,走到c区出口,人物攒动的不远处,红色告示牌高高举起,特显眼,黄色大字“欢迎舞界女神徐好荣归故里。”

        赵希西眼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人群中最亮眼的一抹身影,兴冲冲地挥动白瘦爪子“这呢这呢!我的宝仔!”

        什么是近乡情更浓,就在此刻此刻。

        久别的人站在眼前,本来活跃的人心下一阵低落,眼泪汪汪地睨她,徐好也不比她好多少,眼眶里的液体满溢到兜不住,终于掉下来,她伸手揩去希西脸上的泪水,压下心头的酸涩:“好啦,别哭,再哭全妆要花掉了。”

        赵希西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好啊你,敢取笑我。”趁她没防备去挠她的痒痒肉,徐好怕痒,忙不迭地求饶:“哈哈,我错了,再不敢造次啦。”

        徐好走这几年,一次都没回来过,都是她跟赵平南去苏黎世看的她,只不过频率不高,一年只能去一次,后来陈路杭公休出差到那儿,也有抽空去看她。

        她心里长叹口气,站在某人特意为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回来的人,修建的机场,整个南杭市最大也是最漂亮的机场。

        这机场是跟政府合作的项目,他投钱,不挂名,只要求自己有命名权和自主设计权,这是明摆着做好事不留名,领导层自然乐见其成卖他面子。

        她眉心的红色痣,正对这儿的名字,观音。

        她是那个人心里的观音,那个人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睥睨一切又桀骜难驯,现在更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跺跺脚,这片土地都得跟着震上一震,可他又卑微至极,一身傲骨铮铮甘愿为一个人俯首称臣。

        说来,不知道徐好有没有见过他的眼泪,他们这帮朋友却是有幸目睹,那样一个不可一世骄傲到极致的人也会在她生日的时候喝到酩酊大醉,靠在沙发里眼神放空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第二天酒醒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昨夜里的酒醉不过是一场大梦。

        不信神佛的人有他自己的佛,她给一点回应,他这辈子的苦厄才算是解了。

        赵平南知道她今天的飞机专门赶过来接机,充当司机师傅的角色,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徐好躬身钻进后车座,陈路杭自觉坐进副驾,希西钻进后车座前,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的那辆黑色宾利,犹豫一下终是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车窗降下一半,视线跟着眼前不断滑动的景色移动着,花丛里开的正盛的蓝色绣球花安静矗立在花丛里,见证多少离合悲欢,她喃喃道:“没想到这个季节也会有开得这么好的绣球花。”

        快要驶离机场的时候,路过被紫色郁金香包围的许愿池,她募地心悸一下,赶走脑子里的可笑想法。

        希西顺着她的话,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一片蓝绣球花海,“嗐。老板有钱呗,想要花开而已,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舍得砸钱就行,毕竟白老板孤家寡人穷的只剩钱。

        “老板?这机场是私人建的么?”

        赵平南隔着后视镜跟希西对视,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她秒懂,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回道:“没,我瞎说的。”

        “不过夜里来的话更漂亮,”

        她指了指沿途主干公路两旁的路灯,“我有一回从海城回来夜里十一点多,这儿灯火通明沿路璀璨阑珊着呢,美到窒息,漂亮到想骂脏来表达心情,像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末了补充道:“有机会你一定要自己亲身体会一次,就能知道我的语言多朴实无华,实景多震憾。”

        她轻笑道:“有那么好看吗,太夸张了吧。”

        前排两个男人一致同意赵希西的观点,徐好不由地生出一丝好奇跟期待。

        赵希西和陈路杭是同居状态,尽管希西极力劝说,可她坚持到底,不想去当电灯泡,要去住酒店。

        赵平南状似自然地接话,“我那小区有套空房,提前打扫过,你去那儿去。”

        赵平南带她来的是新开发的一片住宅区,绿化很好,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取出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闭盖落锁,视线随意扫过不远处停下的那辆黑色宾利,意料之中,不由地勾唇一笑。

        骄厢里,按下27的数字楼层,电梯平缓上升,叮的一声提示音响,提示着他们的楼层到了,他们来的这间是一套二百平左右的大平层,一层两户,黄金楼层视野开阔,采光极好。

        赵平南把行李箱拎到主卧,又去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沙发微微下陷,他坐下来温和道:“累不累?歇一会儿晚上聚餐给你接风洗尘。”

        她手轻轻敲着塑料瓶身,纠结着怎样开口婉拒,赵平南看出她眉宇之间的矛盾纠结,“都是之前相熟的几个朋友,知道你这次回来都挺高兴,嚷嚷着要见你,反正婚礼的时候也会碰到,早见面交流一下也好,省得婚礼上觉得陌生尴尬。你说呢?”

        她笑,语态轻松:“那就去呗,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晚八点。

        赵平南接上徐好去惊鸿里,目的地位于现如今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车子在车流中平稳行驶,眼前的风景陌生又熟悉,她瞥过几眼,意兴阑珊靠在椅背上,驾驶座上的男人察觉到她的神游“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南杭变化挺大的?”

        她看着出风口的车载香水,答非所问道:“哥,你这几年过的好么?”

        赵平南单手把着方向盘,左手轻敲膝盖,看出后车的超车意图后往一旁轻带一把方向,算是让他,沉思片刻回说:“还行吧,日子也就那样,不好不坏,你觉得对我来说什么样的日子算得上好?”

        她难得有闲心跟他开玩笑:“老婆孩子热炕头呗,”又笑着摇了摇头否决:“显然跟你现在的生活状态丝毫不沾边。”

        他啧了一声,扯唇笑起来,那样子像是一下子回到十七岁那年,他还是那个温和不争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少年。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我是忙着搬砖,懒得谈恋爱,女朋友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懂?”

        她也跟着笑,气氛也跟着轻松起来,一路上聊东扯西,只是他们都刻意回避掉一个人的名字。

        一如五年间每次聊天一样。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指定停车场,入目的会所造型独特,像是上世纪的大型古堡,哥特式建筑,门口的接待见到他们赶忙小跑过来寒暄道:“给南哥请安,您大驾光临,小店儿蓬荜生辉啊。”

        赵平南轻嗤一声笑骂:“得了,客气话给我省掉,白天工作免不了打官腔,我这下班带自家妹子吃饭你还不消停,你丫的累不累?”

        那人点头称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旁边安静等待的年轻女孩身上,掐腰的黑色风衣,及腰长发散在后背,五官精致的让阅美无数的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形容词来形容,眼眸清澈,整个人干净的像是不染半点烟火。

        说惊艳?太过单薄。

        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赵平南视线扫过对面目瞪口呆的人,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意图打醒他:“看什么呢你,给老子醒过来。”

        王东一下子回过神来,笑呵呵地看着徐好,话却是对赵平南说的:“南哥,你哪认的这么好看的妹妹啊?仙女下凡吧这是!”

        赵平南无视他的话,眼神示意徐好先进去,他落下几步微俯下身趴在那人耳朵撂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珠子,别他妈乱看,那可是你白老板的初恋白月光,要是被他知道你敢觊觎自家老板娘……”

        他没再往下说,杀伤力已经足够大,王东的内心世界遭遇一场泥石流坍塌:老板娘,老板他喜欢的是女的?

        一楼二楼是酒吧,他带着她轻车熟路地上三楼,拐进最里边的包厢。

        进去一看,得,他们算是晚到,希西和陈路杭靠在一起腻歪,岑今山,朱晓良,还有另外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女生。

        赵平南给她一一介绍,准新娘朱梦娜笑着和她打招呼“我今天可是见到大名鼎鼎的真人了,真是名不虚传啊,你真的好漂亮哦。”

        她礼貌地笑笑:“你也是,还有,恭喜你们。”

        朱梦娜拉着她入座,赵平南得闲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人呢?别是临阵退缩了吧?”

        朱晓良瞥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女孩,压低声音还欲盖弥彰地用手捂着嘴:“他怎么可能不来!老早就来了坐那跟个望妻石一样,一晚上手腕抬了一万遍在那自个看时间,谁也不搭理,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最后十分钟坐不住出去了,欸,近乡情怯,可以理解,放心,一会儿准进来。”

        “我看的都不忍心,说要给你打电话催催你们到哪了,他不让打,怕你开车接电话不安全,”朱晓良绘声绘色地描述,末了还不忘补刀:“南哥,你说大佬真是关心你死活么?”

        赵平南笑骂了句滚,推门出去。

        另一边的徐好也没强多少,如坐针毡,压不住的焦虑又翻涌上来,伸手翻包才发现忘了带药,药被她放在行李箱夹层里忘了取出来,指甲深陷在手心里,刺痛后得到丁点儿改善,她端起桌上的酒杯灌下几口。

        那个人是跟着赵平南一起进来的,岑今山看着人到齐,招呼着他们去另一头的圆形红木桌上吃饭,她挨着希西坐下,她左边的位置被众人心照不宣地空下,白子钰看了她一会儿,犹豫几秒,拍一下赵平南的手臂示意他坐过去。

        赵平南坐下后徐好微松口气,隔着一个人还好受一点,挨着他坐,她怕自己会失态。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蟹黄酥上桌的时候她眼睛一亮,好久没吃过,几次卯着劲儿想夹的时候桌面总会被其他人转动,她轻放下筷子,安静的泯着茶水。

        蟹黄酥又一次转到她面前的时候,视线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轻压在台沿上,阻止它的转动,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不再是少年时黑色运动腕表,取而代之的是更合他身份地位的商务款机械表,她认出是某个品牌的限量款,八位数人民币。

        那人见她迟迟不动筷,终是没忍住偏头看过来,她化的淡妆,一如当年的漂亮,那份漂亮里掺杂少女蜕变成大人的样子,青涩稚嫩又明媚耀人,黑色针织裙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段,白玉一样的颈子上坠一条项链,随着她的动作不断闪着细碎的光,被水滋润过的红唇上泛着淡淡的亮泽,他眼皮不自然地跳了一下。

        把蟹黄酥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再坐回去,众人一脸震惊八卦想起哄,看到对面一张扑克冷脸后,又压下心里的想法,还是命要紧。

        赵希西和陈路杭默契十足地交换一个眼神:你看,这就崩不住了吧。

        白子钰暗恼自己的不争气,人家从进门到现在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他还一个劲儿地暗中观察,不就是想吃蟹黄酥,自己又夹不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就该冷眼看着。

        余光瞥见她夹起蟹黄酥咬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饭后,有人窜动着搓一把麻将,几个人一拍即合上了战场,徐好没心思玩牌,只安静地坐在旁边观战,白子钰和赵平南他们聚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吞云吐雾。

        徐好跟希西交待一声,自己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暗自神伤,长叹口气,洗完手,不打算回去,准备去楼下透透气。

        走廊里灯光昏暗不明,是刻意为之的那种氛围感,幽深静谧暧昧,整个楼层空旷,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和楼下的人声嘈杂形成鲜明对比,这儿俨然是一个避世的乌托邦。

        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最近的一间包厢里,门自动闭合。

        包厢里的主灯没开,只零星开了几台氛围射灯,昏黄幽暗的灯光助长滋生着暧昧,她的手腕还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他的体温很高,手上传来的触感灼烫着她的心。

        天知道白子钰此时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多年的思念委屈倾刻间化成炽热的火焰燃烧着他,他又往前挪了几步,距离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揽进怀里,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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